回不去的故乡

我有一个忠厚老实的发小，常年在外省做小工，三年前，他在春节前夕回家过年时，才发现妻子已经跟另外一个男人跑了大半年。拿着家里的那把钥匙，望着早已生锈的铁锁，发小一下子瘫倒在门口的水泥地面，被匆匆赶来的邻居送到了医院……夜半，躺在病床上，他没有了睡意，想想自己，坎坎坷坷几十年，累了，饿了，渴了，他都不怕！他多么希望能和妻子在满天星辰的夜晚沏杯茶坐在自家的小院谈情说爱直到白头，没有浪漫无所谓，只要有淡淡的云和月。二个人，一壶茶，他想一辈子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聊着。可如今，故乡就如同深藏在海底的宝贝，模糊的老屋也只是悠远地浮出，记忆中的故乡和曾经深爱过的妻早已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随着风儿漂浮得无影无踪。

春节过后，悲痛欲绝的他再一次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家乡，也许，他永远没有了回家的心愿。他有家，却回不去。

回不去的故乡，也就像晴空中的蒲公英，没有了方向，没有了归属感。歌曲《月光》想表现的亦是如此，还有就是对故乡和故乡亲人的思念，以及释放在外的人们梦回故乡的一种酸楚的无言，而对于在外打工的人来说，却总有种宋之问笔下那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迷茫，而更有很多人，一点点的把故乡无奈地封存在了自己的记忆里——就像我那位可怜的发小。

我不知道别人的心态是怎么样的，刚开始在外求学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盼望着放寒暑假，好尽快回家与亲人相聚。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父亲去世了，母亲改嫁了，回老家的盼头却越来越少，我的故乡还在，我的村邻还在，我的田地还在，我家的祖坟还在……可怎么就没有了回家的欲望和冲动呢？这或许真的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也可以说是另一种成长的烦恼吧……妻和我完全不一样，自从嫁给我，她已经离开故土三十多年了，却她依然眷念那间低矮的小屋和屋前的那棵老槐树，依然想着等我退休后能和我一起去她的故乡买一套房子！她的情感，我懂……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这是曾参心中久别的故乡。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这是柳宗元写的《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李清照笔下项羽的无奈和心酸。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李白的经典。谢枋得在《武夷山中》中说，十年无梦得还家，独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俢得到梅花。他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心境又是怎么样的呢？因为这些，我还想到台湾余光中写的《乡愁》，先生说，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他们和我一样，都有故乡，可都回不去。

原来，更多的时候，家乡并不都是你曾经生活的那个地方，而是一个他人可以理解和容纳你内心的纯洁，是你心中一个美丽芳香的梦。

人有故乡，鸟儿也有，每当春天来临之际，我都为燕儿留扇窗，我怕它们在风雨交加的傍晚找不到自己曾经住过的窝。德国作家克里斯蒂安·摩根斯坦因说，最痛的，不是离别，而是离别后的回忆。当一个人仰望天空的时候，也许他并不想寻找什么，只是无端的寂寞，莫名的想家。也有人说，人的一生中最凄惨的事情就是有故乡，却回不去。宋之问是，曾参是，项羽是，余光中是……我，也是……

以前，每年春节回家，我都会找村里的发小聚会，在大雪飞扬的夜晚，一些曾经的光腚娃娃挤在一屋喝酒聊天，那是上等人的日子。雪花，原是天空的心事，看着雪花瞬间的永恒，我不禁又伤感起来，这次聚会快要结束了，下次相聚，何时？何地？何人？有了故乡，静守乡土，直到来生！来生，不管如何，我依然不愿意离开故乡……（作者简介：黄宏宣，男，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东方作家创作中心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三级创作员，在各类刊物、网站上发表作品三千余篇，十多篇散文在各级评比中获奖，并出版散文集《我这十年》和长篇小说《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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