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风景

       近一百六十的大平米住宅，虽然各个布局的装修算不得豪华气派，但对于一般工薪阶层公务员级别的普通公民而言，已经知足了。在这样偌大的居室里，最具魅力、最富诱惑力的要数阳台了。而阳台的看点不是壁砖的清丽温柔，也不是顶部的淡雅素洁，而是透过敞阔明净的窗口与大自然进行对话的那种天籁神韵之美。

住楼房的感觉，其实就是鸟在笼子里的感觉。身心的悠闲会让人郁闷寂寥、无所失存，隔绝自然的乏味，会让人精神颓废、冷峻孤僻。唯有窗口，是心灵与自然的纽带；唯有窗口，是人与自然交流互动的平台。窗口是沙漠里的一片绿洲，是山谷里的一汪清泉，是酷暑里的一缕微风，是寒冬里的一抹暖阳，是悬在心空中一道最令人陶醉的风景。

当整个世界还沉浸在酣甜的睡梦中，我已经清理完房间开始在网上拾趣了。更准确地说是在等待那个红日喷薄而出的时刻。窗外越来越亮，打开窗将头伸出窗口朝东方眺望，苍茫蒙胧的山影、鳞次栉比的楼宇与蔚蓝色的天空自然组合，镶嵌在两幢直插云天的大厦内，俨然是一块装裱精致的晨曦立体画卷。眨眼间，远天罩上一层淡淡的红纱，而且越来越红，直到燃烧成一片火海。我知道最神圣、最壮观的时刻来临了，将所有的神经结集起来凝视着这道伟大而奇迹的绝美天象。果然，影影绰绰的远山闪出红红的一角，在我目不转睛的视线里跃成半圆、多半圆、整圆。刹那间，万道金光铺满无边无际的天宇，也洒满高楼如林的城市。摇曳着残叶的梧桐树顿时显得精神抖擞，花坛里的冬青身着一件金色的外衣是那样婀娜动人，黄里透绿的小草调皮地和阳光交换着眼神，一群一群的麻雀“叽叽喳喳”掠过草丛迎着朝阳乘风而去直冲云天，好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早晨，好一轮腾楼而起的朝阳。这一刻，大自然是纯真的，没有任何世俗的污染；我的眼睛是纯真的，看不到丝毫功利的踪影；我的心是纯真的，感味不到一点炎凉的纷纭。于是，只要是明朗清丽的清晨，我决不会错过阳台上看日出的机会，用满腔激情拥抱崭新一天的到来。

如果说阳台观日出是上苍馈赠于水泥化了的都市的一份特殊厚礼，那么，阳台望皓月不就是上苍恩辞于钢筋化了的城市的一份优厚偏爱吗？拖着疲惫的身心走出网络，总会习惯性地拉开浅绿色花案的窗帘仰望那广袤无垠、星光闪烁的苍穹，一任思绪在这浩瀚缥缈的天宇中驰骋，尤其是那朗月当空的夜晚。是深夜的寂静让这初冬的月光清幽冷峻吗？是天幕的高远让娇柔的明月形单影只吗？难道真的是爱乌及乌，喜欢李白也喜欢上了这孤峻的明月了吗？我难以作答自己。但一个最真实的直觉是无可置疑的，那就是这明月并非属于今夜，属于自己，属于这茫茫楼群中携梦而飞的人们，它仍然是大唐的明月，是一千多年前的明月，是属于李白的明月。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这是怎样天真烂漫的可爱，这是怎样传神诡秘的想象。雅致纯朴中蕴含的文学浪漫情愫，给了大唐明月一个绝美的定位。童年时的李白，看月是月，那份出世却未曾入世的少年风雅，是他生命中最绚丽的华章。风华正茂时的李白，是行走着的李白，顿劳中的苦衷明月知道，烈酒知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请明月，对影成三人。”孤独的月亮阅尽人间千古风流，可她就那么淡然地悬在空中，凡世的一切尽在眼底，又不在眼底。如此月光融入酒杯，似醉非醉的李白自然会凡心顿释，俗念全消。出人意料的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走在唐皇身边，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开始发育膨胀，他要在仕途大业中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可诗人毕竟是诗人，言语举止中流露出的清高大雅似乎有仙气夺人之势，卓尔不群、恃才傲岸，最终导致他山来归山，水来归水的悲惨结局。陷于人生的低谷，能为李白抚弃心灵悔气的唯有明月，“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样热烈而奔放的豪情，只有超越自我的人才能所为吧！“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这样洒脱豁达的境界，只有超越凡俗的人才能拥有吧！“月随碧山转，水合青天流”，这样坚忍不拔的执着追求，只有超越生命价值的人才能笃定吧！

 不知明月失去了李白是否也会空寥凄哀，假如月亮先逝于李白，那无疑是李白的沉沦，是诗坛的不幸，是大唐的悲哀。李白爱月，爱得神魂颠倒，爱得月我两忘，爱得幼稚可爱。他非但吟咏，还为孩子取名为“明月奴”，将妹妹唤作“月圆”，更富情趣的是生命谢幕竟是醉酒中赴江捉月的传奇。    

如此说来，一部唐朝史也是一部明月史，一部诗仙史。大唐时期有过多少皇子杰英，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吧，但如果说有谁不知道李白，那实在是笑柄。历史长卷中删除一个皇帝，或者几个皇帝，中华文化史依然璀璨耀目，若删去李白，几千年的文明史会是怎样的苍白？

月亮越升越高，窗外一片空明迷离，我忽然感觉自己应该枕着月光入眠了，因为朝阳喷涌而出的时刻就要来临了……